赤壁山

是个变态

幼岁•师家兄弟

我是从井边那两棵柿子树口中得知老门梁的名姓的。

“其实咱们这些没爹没娘或者不知道爹娘是谁的起名字可随意了。”这两棵柿子树是同一年种下的,年岁渐长,地下的根盘错交缠,天上的枝叶密布成了同一顶华盖,他们也就自称是一对双胞胎兄弟。

老门梁给自己起的名字叫杨占愚。

“杨木的嘛,孙悟空还能指猢狲为姓,我和阿兄也就姓师。”师宗经是这么说的,他哥哥叫师原道,取自《文心雕龙》,“从前老太爷请秀才来讲课,我们也听。”

所以老门梁的名字出自苏轼那句“占得人间一味愚”。

总之,不管是哪个精怪,都仗着自己的年岁,欺负我才疏学浅。

除了老门梁。

所以我最喜欢他。

不过秋天的时候,师家两兄弟也是很可爱的,不比桂娘攒了多年贵气一朝惊艳,他们俩年年都结一头柿子。

柿子小,颜色红得要烧起来,满枝干都是,不像灯笼,反而像火烧过的明珠。

于是我小时候时常怀疑是不是孙猴子倾到水晶宫的时候将一龙池的夜明珠扫到了东海边,日日朝霞晚霞照着,终于成了我们家柿子树上的柿子。

不过夜明珠价值千金,柿子便宜,有时候倒贴钱都没人要。甜虽甜,香虽香,却是性寒,我们家又爱吃螃蟹,所以总不能多吃,吃不了的就只能任它落到地上,腐烂回泥土里,来年在续这段未竟的缘分。

师家兄弟从来都喜欢掉书袋子,有时候我倒希望他们一个个都成了桂娘,安安静静地让我听风——不过他们的一言一语倒是成了我的诗词启蒙。

哪个孩子不讨厌那些看不懂的方块字?本来就是一栋楼一样的榫卯拼接,还要用奇怪的方式连在一起。外公抱着我念的对联从来都是眼中看、耳中听、口中念、心中过。

唯独他们俩教我的诗词,我都记得。

从李白的“床前明月光”到“我本楚狂人”;苏子“酒酐胸胆尚开张”到“千古风流人物”……他们都是豪放派的粉丝,对着由诸葛亮一路下来的杜甫、陆游都未曾特别感冒,于是我也一样。

除了这句:安得壮士挽银河,尽洗甲兵长不用。

“我们见过甲兵,当时这儿十室九空,我们身上都沾过你先人的血。”师原道叹气,他知道当时的我还不到懂生死和战争的年纪,长长叹气,然后开始将历朝历代的八卦。

是的,他们俩甚至带着我喜欢上了周郎……和我人生中第一对cp。

策瑜。

“只怪袁枚《双花庙》。”师宗经一不小心说漏嘴后声音里都带着沮丧,他被师原道训了一顿。

在我高二的时候。

我听着台上的语文老师说“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想起了师宗经说的少年江东。

也想起了如烈火初张照云海般的一树柿子。

如今的冬天,我只能买柿饼解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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