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山

是个变态

幼岁•桂娘

后来的一天,外公从田里挑了青菜回来,顺手提着的笼子里是一条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的菜花蛇。

“给阿囡炖蛇汤哦。”外公快六十岁的年纪,头顶已经有了光亮,下巴上的胡茬每次都能在蹭我的脸时让我皱眉。

“看哦,那是蛇奶奶清理蛇窝清出来的,每一代总有那么些想要靠着吞吃人魂魄成大妖的。”老门梁“啧啧”两声,“不管怎么说,你们人族总是天地更偏心些的种族,食人魂魄逆天而为,能有什么好下场。”

天气挺好,天是琉璃一样的蓝,他对着外头那棵四季桂打了个招呼,他管四季桂叫“桂娘”。

“桂娘,都入秋了,你怎么还只开这么点儿花?”

桂娘一年四季都开花,一年四季也只有那么三两点儿花,颜色浅淡,气味也清浅,仿佛睡着了一般。

桂娘不理他,风刮过,也只是站着,叶子在风里发出点响动,吹落本来就不多的一点鹅黄。

隔壁老吴家的腊梅说桂娘是他们这群草木中最有出息的,08年下着大雪,他顶着一头烈香,伸出两条黑黝黝的枝条让我折。

究竟桂娘有什么出息,我直到四年级才隐约有了感觉,后来长大多读了点书,才真正知道,那“出息”的意思,是化形。

草木成精不比老门梁之类的老物件,他们由旧日信奉神佛的工匠制作,天生背负了人的期盼与寓意,再加上身上多多少少雕刻了一些象征安家宁宅的图样,不管有没有天资,是不是一块好木材加工而成,总有点灵性。

草木要成了精怪,必然是家宅宁、河海清,顺了天时,再加上岁月呼吸日月光华,才得来“侥幸”二字。

那一年九月我回了外公外婆家,为着准备拆迁,原先的豌豆架子都拆了,三岁时看着外公搬梯子牵起的丝瓜棚也都散了。

桂娘开了满树的花。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个虚影一般的人形,仿佛风一吹就要不见似的,带着满头黄金,好像电视剧里要出嫁的新娘子那样。

“拆迁……”老门梁似乎是喝了太多酒,有点醉醺醺了,“桂娘也知道和你们家的缘分要尽咯!”

他看向桂娘,桂娘依旧不说话。

老门梁摇摇头,叹口气:“是你们家的风气让她有了最初的灵智,如今大家聚一次都要散开,她将这许多年攒的贵气都送给你们啦!”

一场秋雨一场凉,一日昼短一夜寒。

次日清早我被我妈从被窝里叫起来,就看见了满地铺的金黄。

桂娘依旧不见了。

我妈帮我扎辫子,我看镜子里的她,问:“妈,四季桂呢?”

“你爸托人把四季桂搬去别处种了。”

外婆早收了一些桂花,晒干了放进新年的酒酿里。

后来我游遍江浙各地,处处园林都有桂树,开得一树好颜色,香气馥郁。

我再没见过那样一年四季只开那么点花,颜色和香气都浅淡的桂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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